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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事乡村学校（第3页）

王校长和赵老师是同学。过去，赵老师是负责学校后勤的副校长，两人在一起共事几十年。赵老师对此有点不乐意，但又拗不过王校长。

“死心眼，不开窍，我看你是校长还没当够。”赵老师数落着王校长。

他的话点燃了王校长心头的怒火，他跺着脚骂赵老师：“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端了一辈子公家饭碗，还没喂熟你？”

就这样，他俩就住在学校里，无论刮风下雨，都不动摇。像上班一样，每天准时，打开校门，清扫卫生，修剪树木。王校长闲着心慌，就把学校教学用过的旧物件收拾起来，造册登记，一件一件摆放在空教室里。他常向人们说，城市的发展像漫过水坝的水，每时每刻都在向外漫延，有朝一日，也会漫延到咱这岭上，村里的学校也会重生的。

这几年，盯上校园这块地的人不少，有想建养殖场的，有想建山庄别墅的，还有想建化工厂的，他都尽一切力量阻挡着。我告诉王校长，程宏发想聘请他担任企业的高级顾问，每月给他发工资。

“我爱钱吗？”王校长听了我的话，重重地甩过来一句话，“我两年前都退休了，看着工作了几十年的校园突然没了学生，心里有一万个不舍。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咱这乡上大大小小的学校十四五所，学生把校园撑得满满的。这些年，村民们向外跑，生源少了，学校也就没了，秀岭上再也听不到琅琅的书声。”

赵老师打开学校会议室的门，让我进去参观。这三年，他俩走遍全乡撤并的学校，从倒塌的校舍里搜寻到的校牌、风琴、黑板、书柜等，琳琅满目，从上课下课用的半块铁犁片，到手摇的铜铃，再到生铁铸造的钟，再到后边的电铃……

王校长有个心愿，他想建个乡学博物馆，把乡村学校所有的旧物件，陈列出来，让那些老校友们回来看看，记住他们曾经的乡村学校。他还计划把学校后梁上那三亩荒芜了的土地开垦出来，种瓜种豆，让城里学校的老师带领学生们来这里上劳动课，体验田园生活。他想，如果给红岭小学挂上城里实验小学的牌子，那就更好了。聆听着王校长的讲述，往昔乡村学校欢乐的时光，一幕一幕在我脑海重现。

走出会议室，绕过花园，我们踩着青砖小道来到了康文贤校长的坟前。

坟茔被迎春花的枝条藤蔓一年又一年编织得密密实实，黄灿灿的花，在春风里盛开着。我们默默地站在坟前，向康校长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当我抬头看见王校长已泪眼婆娑时，我顿时没有了说服他的信心。

夕阳挂在天空，金灿灿的余晖洒向校园的角角落落。我和老校长漫步在夕阳里……

一年后，市实验小学基地的牌子，挂在了红岭小学门上。

小强上学

小时候的王自强，在村里人们都叫他小强。村庄在秦岭腹地的山里，那里山高路陡，出门就爬坡。学校在村子西边的山坳里，小强和小伙伴们上学要上梁翻沟走五六里弯弯曲曲的山路，极不方便。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是如此。

小强是班上的班长，也是上学路上的路长，他带领着村里的同学们排着队、唱着歌，欢欢喜喜地去上学；放学了，又高高兴兴地回家来。

春天，小强和同学们背着书包，迎着早春凛冽的风，快乐地走在山间小路上。夏天，山里的天气变化快，上学放学的路上，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常常把学生娃们淋成了落汤鸡。为了避雨，学生娃们就钻进山洞里，有很多次，在洞里遇到了毒蛇，女娃娃被吓得直哭。小强和几个男生用捡来的一根木棒，硬是把蛇驱赶走了。秋天多雨，一旦下雨，学生娃们就光着脚在泥泞里走。最难的是冬天，天黑得早，明得迟。小强上学兴致高，公鸡在屋檐下的鸡笼里打过鸣后，小强就趴在炕头的窗户上，向窗外边仔细看，见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就穿衣下炕、背上书包出了门。他吹着哨子，在村巷里喊着爱睡懒觉的小伙伴，敲打着各家的门环，让他们快点起床。村口的大槐树下，小强整理着队伍，让同学们报数点名，待全村同学都到齐了，大家就唱着歌向山梁西边走去。嘹亮的歌声摇醒了沉睡的山村，惊醒了梦中的人们。

在上五年级的那个冬天的一个晚上，风刮了一夜，天明时分，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小强推开屋门向外走时，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与往常一样，同学们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集合，站好队，唱着“高楼万丈平地起，盘龙卧虎高山顶……”出发了。

上到山梁上，突然从北边的树林里窜出了三只狼。开始，同学们以为是村里的大灰狗，就喊叫着“大灰！大灰！”喊了几声，发现那三只家伙没有反应，就有聪明的同学认出是狼！大家齐声喊：“狼——狼——狼——”

在娃们的喊声里，狼拉长了尾巴，抖动蓬松的尾毛，锥子般的目光嗖嗖向学生娃们飞来。胆小的同学哭声一片。小强听大人们说过狼怕火光，他就从书包里拿出火柴，让同学从路畔的玉米秆堆里抽出了风干的玉米秆点燃。果然，狼就加快了步子。

村里的大人听到娃们嘶哑的吼叫和哭声，就扛着铁锨，拿着长矛，吆喝着村里十几只狗向山梁上奔来。那三只狼惊慌失措，快速地向南坡下的沟壑奔跑。

狼跑了，大人们也都散了。小强指挥同学们重新排好队，身高的同学排在队两头，中间夹着小学生，他们唱着歌儿继续向学校走去。

后来，同学们上学去，就听大人的话，由小强和几个男生轮流从场院里拿上麦草，做成火把带上。冬季天不亮时，就把火把点燃，这样既能照亮，也能吓唬狼，给同学们壮胆。

那时候，大人们忙着干地里的活，忙着日子，很少有人会操心娃娃们上学的安全。小小年龄的学生娃，早早就得到了锻炼，个个都很勇敢，很少让大人们操心费神。

放学后回到家里，大孩子就帮家里干活，下地割猪草，上山砍柴，年龄小的孩子就赶着羊，去山梁上放羊。小学毕业后，小强就回到村里帮父母挣工分，成了家里的劳力，再也没能去上学。

几十年后，曾经的小强——进入老年的王自强，告别大山里的村庄，住进了城里的单元楼，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王自强每天的任务是接送上幼儿园的孙子。

“爷爷！你们那时碰见狼，怎么不打电话叫警察叔叔，他们有枪。”

孙子豆豆疑惑地问爷爷。

“傻孩子，那个时候，没有电话啊，咋能喊来警察叔叔。”

“豆豆，九月份你就要上小学了。学校距离咱们家里要好几站路，爷爷就送不了你了。”爷爷用手抚摸着孙子的头。

“不！我要爷爷送！就想听爷爷给我讲上学的故事。”豆豆小嘴噘着，很不高兴。

“爸爸会开车，送你上学去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