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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怂（第1页）

喂？那头传来了语文老师的声音。”

“老师，是我。”罗赛小声说，“罗赛。”

“哦，有什么事吗？”老师问道。

“我……我现在在天元中学。”罗赛说，“可是他们的门卫说……没听说过教具的事。”

“这样？”语文老师疑惑道，“唔，你稍等一下……”

罗赛听见一阵窸窣的响动，不知那头在干什么。在这焦灼的等待中，罗赛几乎恨不得把听筒扔给那几个大叔，让语文老师自己去和他们交流。过了一会儿，老师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

“好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先回去吧，我另想办法。”

罗赛有些失落，但同时也觉得松了口气，她放下电话，说了声“算了”，便退出去，轻轻带上门，那几个大叔并没有理会她。罗赛加快脚步，逃也似地离开了。

回到家坐下，罗赛终于感觉自己从一个危险的境地脱身出来了。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浑身发虚，为什么和那几个看上去并无恶意的大叔交流会如此害怕，最终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怂。

罗赛从书包里拿出书本，但是，当她坐在灯下复习的时候，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怂成这样，以后走上了社会，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她不敢想。

……

黑暗。

罗赛仿佛在看一场电影，她看见了自己多年前的样子，她清晰地知道这是一场梦，却全然无法自由行动。她是那个站在教室中央哭泣的孩子，同时又飘在半空中，望着那个自己。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罗赛才上幼儿园小班，住校，她不知道父母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让她在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参加学校里的打字班，她所记得的是，那时候还是打字机的年代，而打字机，对那时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那一天——她已忘了具体是个什么日子，只记得自己试着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把打字机提到教室，但是，沉重的打字机打败了她细小的胳膊，她站在原地，奈何那台机器不得，同时发现，似乎其他的孩子都没有这个困扰，力气不足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于是她哭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她很想狠狠地给当时脆弱不堪的自己一个巴掌，而在当时，她的哭泣声自然地引来了老师们和同学们的注意，同学们有些不明所以，还不知她为何而哭，老师则笑嘻嘻地拿起了相机，试图拍下罗赛的丑态，罗赛在被拍下来的前一个瞬间扭过头去，才避免了如此不光彩的一幕，但仍旧留下了一张并不好看的照片，在相册里安安静静地宣告着：罗赛啊，从小就是个怂包。

罗赛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将她围拢，她坐起身，打开了灯。她想，如果那件事再重来一遍，她就算是挣断自己的手，也绝不能再那样丢脸。

但是，想起今天下午的事，罗赛又开始觉得，其实自己现在和那时比也没有进步多少，要是能够重来一次，她恐怕仍然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一直以来，她都是一样地软弱，不同的是如今已经不再是打字机的时代，幼儿园小班学到的打字技能，最终却是白学一场。罗赛疑心，自己现在拥有的好成绩，总有一天也会变得百无一用。

第二天来到学校，却是一切如常，语文老师没再提教具的事情，罗赛也不知她后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件事就这样成为了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下午是学校里安排的一个学期两次的心理教育课，讲课的内容主要是关于考试焦虑还有早恋问题，罗赛没有考试焦虑，对于早恋，她也并不关心——虽然并非情窦未开，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早恋，就算真的早恋了，她也不认为老师课堂上讲的那些话能够有什么实用性。大概其他同学也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大家叽叽喳喳，谁都没在认真听课。

“最后布置一个小任务。”心理老师拍了拍桌子，说道，“各位，都拿一张白纸出来。”

于是同学们开始互相借纸，罗赛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了一页纸，等着老师布置任务，老师说道：“同学们不用担心，这可不是考试，老师只是希望更了解大家而已。这个小任务很简单，你们只要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或者是一个词，用来形容你自己就可以了。不要写太长哦，一个字或者一个词。”

罗赛皱了皱眉头，她最不擅长自我介绍之类的事，而且，只让写一个字或者一个词的自我概括就更加麻烦，她在心里猜测其他的同学会怎么写，同时思考着自己的特质。

学校里的人叫她“学霸”，这是好听一点的称呼，有时候，一些男生会叫她“呆子”、“闷罐”，而母亲总是说她“内向”、亲戚朋友说她“文静”，都不是罗赛喜欢的词，有些亲戚说的“内秀”一词倒是可以接受，不过也就是勉强接受而已。她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形容。

最后，她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字来，那个字仿佛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头上，却又仿佛是从心底的某一处爬出来的。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怂。”

然后，她茫然无措地望着周围，决定把这个字涂改掉，毕竟她不想被心理老师叫去谈话，但是当她拿起涂改液的时候又下不了手，她知道，这一个字的出现实属难得，在今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在面试中、简历上，她都不可能再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了。

下课铃声打响，老师要求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负责收上这些写着各种各样词汇的纸，当收纸的人来到罗赛身边的时候，罗赛把那张纸折了两下交上去，于是她听见那同学的声音：“怎么，自我形容还要保密？”

罗赛不予回答。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罗赛一直担心自己被心理老师叫去谈话，却又有点期待被叫去谈话。然而，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张纸似乎被遗忘在了某处，说不定已经被当做废纸扔进了垃圾桶。